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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嗜血的觀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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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嗜血的觀音

淩錦禦回神才發覺手心指尖一片涼意,但他還是乖順的應聲道:“母後的教誨兒臣謹記於心。”

江微瀾將地上那人的面紗揭下,露出那張幾分相熟的臉。

這張臉她再熟悉不過了,以往與丞相父親的同僚前來商討政事之時,她便見過這人隨在戶部尚書的身後。

說來她在相府之時還曾助這人逃脫尚書的責罵,如今這人倒是不念舊情的追來這裏,不知受了誰的吩咐來爭搶她的狼牙墜。

小母後總是出乎他意料的大膽,淩錦禦雖不知她為何要撕扯地上那人的衣物,但還是蹲下身上前幫著她將衣料撕扯開來。

當露出那人肩側的狼頭刺青之時,兩人皆是微微怔楞。

狼頭刺青這等物件還是蠻夷男子身上皆有的,疆北國仍留有刺青的傳統。

疆北信仰狼王,唯有肩頭刺上狼頭才能得到狼王的庇佑,以保他平平安安的活著。

而眼前這刺青淩錦禦再熟悉不過,宮中那幫貴人當初便是拿著這種狼圖騰來找他尋樂子。

“裕德。”江微瀾出聲喚道,殿外緊接著傳來細碎的腳步聲。

裕德在殿外候了多時,卻因著蒙面人不願被殿外人聽到,便一直不知曉殿內出了什麽事。

小太監剛一邁進這供奉神像的側殿,還以為是娘娘想要送些什麽香火燭臺,卻不想打開殿門後便是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。

“娘娘!”裕德哭天搶地地往殿內小跑而來,見著自家娘娘安然無事才松下一口氣。

倒是江微瀾面前那男子的屍身卻把他嚇得不輕,裕德哆哆嗦嗦地看向她。

江微瀾不做解釋,將那張染了血汙的白帕子隨意扔到一旁。

那張白帕子被冷風裹挾著打了個旋兒,順勢跌下了桌案,飄飄揚揚的又覆在了地上那屍身的臉上。

“本宮想著,椒房殿後殿養著一池的牡丹月季,若是想要出好看的花便要多多施肥,今日這肥料施下去,想來待到花期定能開出好看的花。”江微瀾擡眸看著面前的裕德,“此事便交由你去做。”

“娘娘,這肥……”裕德偷偷咽了口吐沫,看向身旁的七皇子,卻見他面上並無異色。

好似這還是一件極為尋常之事,反倒是他大驚小怪了。

那雙瀲灩的美眸淡然的朝他掃來之時,裕德忙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:“這肥是極好的,今年的花兒定然會嬌艷極了,奴才這就下去辦。”

屍身被幾個嘴巴嚴實的得力宮人合力擡了出去,唯留濃重的血腥氣縈繞在偏殿清新的雨汽中。

江微瀾倚在檀木小軟榻上,只手撐著側臉打量著不知在想些什麽的淩錦禦,卻聽殿外傳來一陣淒涼的蕭聲。

今日分明是國喪第一日,宮裏宮外都是忌絲竹器樂聲,何人這般大膽明知故犯。

“殿外是何人?”江微瀾微涼的指尖撥弄著手中那串佛珠,噠噠的脆響時急時緩。

在鴛禾開口前,一陣幹凈清冽的少年聲在身邊響起,撫平了她嗜血後的狂躁:“回稟母後,殿外吹簫之人應是嫻妃。”

理應是嫻妃的,她吹簫的那段時間是嫻妃最傷神的日子,也是他最灰暗的日子。

白日是嫻妃責罵他的時候,而到了夜裏他躲在昏暗無光的小屋,從窗邊探出半個頭看著殿外。

他想著那從未謀面的生母,聽著殿外嫻妃吹著淒涼的簫聲,不禁悲從中來。

每每聽到這段蕭聲,便是嫻妃又失了父皇的寵愛,也就意味著他要再多過上幾天是不飽穿不暖的日子。

淩錦禦從心底裏厭惡著嫻妃,厭惡著這段蕭聲,更厭惡者父皇連同宮中的一切。

“嫻妃,”江微瀾清絕的眉目透出一絲冷寂,“此曲雖淒涼,但卻是妻子懷念出征戰死的夫君,吹彈的是當初的美好之意,滿是妻子對於夫君的愛慕與不舍,想來她是宮中為數不多真心愛慕皇帝的。”

那個成日裏對他非打即罵的瘋女子,卻能乖巧地倚在父皇懷中。

當初夜夜在風中吹簫落淚的人,究竟是為帝王的恩寵感傷,還是因著自己只得祈求聖寵而茍活。

可那又怎樣,這一切都同他無關。

“或許是如此。”淩錦禦垂下的長睫擋住了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,手卻不自覺的蜷縮地越來越緊。

江微瀾收回了看向殿外那遠處的視線,擡起眼眸長指輕輕地敲著桌案,緩聲道:“年紀小了些,還是藏不住心思,總是喜怒行於色可不成。”

分明年紀同他大不了多少,但小母後總叫他覺得是不同的。

母後一直是他的尊長,他是該聽取教誨的。

淩錦禦微微闔上眸子應聲道:“多謝母後提點。”

話是這般說,那雙暗綠的琉璃卻又偷偷睜開,打量著眼前冷淡的小母後。

那雙眸子總是帶著事不關己的通透與冷靜,他卻能看出一絲悲憫,好似神佛看向眾生一般。

他不由得想,是不是拜的久了,這人長得就同觀音玉女般了。

神佛天女是好看的,卻不可多看,不可褻瀆。

淩錦禦匆匆收回了視線,他雖不信神佛,但他信母後。

“我原以為嫻妃待你不錯,卻未曾想你先前遭受了那般多。”江微瀾為他倒上一杯溫熱的茶水,這還是先前鴛禾端上來的,在小爐上煨的炭火都燒盡了。

淩錦禦捧著那盞溫熱的茶盞,不由地輕輕勾了勾唇角,眼中卻沒有半點情緒,好似小爐中方冷下的炭火,餘燼冷寂一般。

“嫻妃白日受了委屈,晚間便打罵兒臣,可兒臣到底是無母之人,宮中皇子都有母妃寵愛,兒臣對此是不得反抗的。”

淩錦禦聲音好似破碎的冰淩,好似叫人看到了當年那個滿身是傷的孩子:“兒臣不能反駁。”

鹹福宮小屋是他最害怕的地方。

每每惹了嫻妃不悅,他便會派人將他關去那暗無天日的地方,尤其是雷電交加的夏日。

又潮又熱的時節裏,滿身臟汙胳膊小腿帶了血痕的孩子便會被孔嬤嬤扔進小屋。

小屋門窗緊閉著,其裏被潮氣所充斥,那一身帶著濕汗與雨水的外衫緊緊貼在他的身上。

在窄小的小屋中簡直呼吸不上一口氣,總感覺自己會隨時憋悶死在小屋中。

他過慣了挨打挨罵的日子,卻仍怕當年小屋不見天日的黑,與那耳邊如惡獸低吼的雷鳴。

他不喜下雨更不喜天黑,淩錦禦骨子裏永遠都是那個卑賤的蠻夷子。

天光大亮之際,連續三日的陰雨總算有了停歇的意思,殿外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。

淩錦禦的眼圈都有些泛了青,正是枕靠在檀木軟榻上酣睡著。

想來衣衫遮蓋到的地方都盡是傷疤,若非這話是淩錦禦親口說出,江微瀾許還會懷疑此事是否可信。

帝王殯喪之日,原本定好了上朝的時辰就此作罷。

江微瀾從櫃中取來一條幹凈的薄被,當真如貼心的姐姐般為他掖好了被角,以免又像兒時那般到了陰雨的時節便發了熱。

“今日朝中的折子可送了來?”江微瀾坐在妝鏡前,任由身後的鴛禾為她擺弄著發髻。

鴛禾麻利的將最後一根簪釵插進發髻之中,這才低聲道:“娘娘,太子一黨的奏折也跟著送了來,丞相大人囑托娘娘萬事小心……”

江微瀾扶了扶沈重的鳳釵,輕嘆一口氣:“本宮知曉了,蘇內監那邊方來報,今日想來是繁忙的緊了。”

蘇內監方傳來消息,嫻妃想著今夜去殯宮守靈一夜,以盡與陛下的情誼,此番也算是好的,昨夜陛下毫無征兆的駕崩之時都未曾有一人自請為他守靈。

分明是九五之尊,是北辰備受愛戴的陛下,百姓眼中賢明的君王死狀淒慘,死後竟無一妻兒子女為他守靈,說來也是有幾分可笑了。

帝王殯喪勢必要聲勢浩大,除去皇後之外皆是要與陛下一同葬入皇陵的,宮妃們如今小命都要不保。

生時想見日日都見不到的陛下,如今死後卻要拉著她們一同陪葬,便是越想越悲哀。

“錦禦那邊的事如何了?”江微瀾似是想起什麽來,擡眼看著她。

“蕙質蘭心的世家女可都是咱們這邊的人挑選來,又有娘娘親自把關,自然出不得錯。”鴛禾應聲從袖中拿出一張小小名冊給她看,滿臉笑意。

江微瀾搖了搖頭,示意她收回去:“哀家晚些為他挑選。”

單想著要他奪嫡還不成,但若是有世家聯姻便另當別論了。

說來太子那邊的奏折,江微瀾總覺著不大對,直到坐到桌案前掀開那封奏折時才知曉什麽叫萬事小心。

她頓時眸色微冷將禦筆擱置在筆山上:“好一個奸佞之臣,這政事幹脆喚他來理好了。”

*

淩錦禦在清晨鳥鳴聲中緩緩醒來。

母後早已不在了偏殿,卻未曾將他叫醒,還縱著他睡到這個時辰。

淩錦禦起身從橫架上拿起昨夜尚衣局新送來的衣物,他竟從中聞出一股淡淡的馨香,許是放了一夜沾染了母後身上的淡香。

“穿衣的事怎能殿下親自動手,”盈桐忙迎了上來,將他手中那件外氅拿出,“宮中的主子穿衣都該由身邊的奴婢侍候,此事不該殿下做。”

淩錦禦任由她為自己穿戴整齊衣物:“母後何時走的,為何沒有將我叫醒?”

盈桐聞言便笑道:“娘娘還專程囑咐莫要將殿下吵醒,可見是極心疼殿下的。”

一陣帶著絲絲泥土芬芳的穿堂風吹來,衣袖上的馨香同雨後的清新交織在一起。

昨夜的驚險仍舊歷歷在目,淩錦禦袖中的手指蜷縮起了些:“我總叫母後費心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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